作者:贾中峰
刊登于《光明中医》
文章编号:1003-8914(2005)01-0004-02
读“郑伟达谈中医发展思路”一文,从内心产生一种共鸣。郑氏对中医药现状的阐述,谈到了要害。应引起重视。现就自己的亲身经历谈点想法。
我家住陕西省潼关弹丸小县,人口14万。与晋、豫相邻。地理位置优越。我县久负盛名的“寿世堂”药房,位于县城繁华地带,前店后厂。历经清朝、民国、传袭五代。前边三间门面房 ,顾客盈门。后边中药材炮制、加工,七八个“把势”,十多个徒弟忙个不停。据任永祥师傅讲:他一天用筛子,也能做出15公斤黄连上清丸。当时商贾来往以山东、河南、河北、甘肃为主,遍及西北大部分地区。解放后,“寿世堂”第五代传人,刘雷及整个药店归到国药店。其他人员分流到县医院及乡卫生院。刘雷的弟子,由于种种原因都未进药店,后来又从事其他工作。“寿世堂”这块经历了百年沧桑的老牌子,就着样销声匿迹了。“寿世堂”的消失固然是历史原因,却给潼关人民留下了莫大的遗憾。假设“寿世堂”能延续至今的话,虽不能和北京的“同仁堂”,南方的“胡庆余堂”相比,但对潼关的中医药事业的发展,将会起到不可估量的作用。“寿世堂”为潼关培养的一批高素质的中药炮制人才。充实了潼关各医院。使潼关的中医药事业,顺利的发展了几十年。文革的冲击,使中医带徒传艺的事业未能继续实行。当这一代人过世之后,中医药业随即断代,形成后继乏人的局面。
建国后,在医界最有名望,被人们誉为三大名医的党华清调到陕西省中医研究院;王兰亭到县医院;我的父亲贾镇安先生在南头卫生所。其他名医如张督汤、武济州、朱珍度、党林亭、黄义杰等,被吸收到乡卫生院。随着时间的推移,老一代中医,中药工作者先后谢世。后继乏人、乏术的情况尤为突出。在建国后这50多年中,先后分到潼关的中医院校毕业生,也有20多人。但搞中医的仅二、三人,下余的全部改行,看西医。即就是在中医科工作,也很少开中药。
五、六十年代,王兰亭在县医院中医科坐诊时,每天挂60个号,中药最少也在二、三百付,而现在中医科一个月也开不了几付中药。五、六十年代,曾提倡中医师带徒传艺,并签有合同(我曾见过父亲和徒弟签的合同)。父亲早年带的徒弟李汉章,把留果村卫生所扩建后,已具规模。中医、西医、化验、透视、拍片、心电图、B超一应俱全。两个女儿、女婿都在院工作,形成一个家庭式的医疗模式。李双印、王左军、马尚午、王德一、周至道等都是父亲的弟子。这些人有的已过世,但其子弟仍活跃在中医药舞台上。其他如张督汤的孙子,黄福斋的儿子,刘庭文的儿子等都在行医。我的学医历程并没有前几位幸运。三年困难时期辍学回家,走上了艰难的学医的道路。父亲文革期间蹲了“牛棚”,长达12年。家境窘迫,然每天患者盈门。父亲则来者不拒,且不收分文。在如此困难的情况下接诊,数十年如一日。这种敬业的精神,深深打动了我。78年父亲恢复工作时,已是65岁的老人了。他重新燃起了在有生之年努力工作的心愿,和写点经验性东西留给后人的打算。但事与愿违,两年后病倒在工作岗位上。自己梦寐以求,接班行医的道路也成为泡影。“寿世堂”的消失,父亲的离去,对我内心产生了极大的震动。继承父业,弘扬中医药事业,成为自己的终生信念。于1982年挂起了“芥草园医斋”的牌子个体行医。
中医,就是国医,博大精深。是几千年华夏文明史上闪耀的一颗明珠。为人类的健康事业,发挥了重要作用。继承和弘扬中医药学,是我们这一代人,义不容辞的责任和义务。它适合14亿人口的国情,尤其符合边远地区,农民兄弟的切身利益。记得,前年我和老伴去北京看女儿,老伴中耳炎犯了,在北京看了几天,花费五六百元。如果在家也不过几付中药,弄一点枯矾、冰片研面,吹到耳朵里也就好了。花费也用不了几十元钱。可见,能进得起大医院,吃进口药,用西药得人还是有限。广大农村中医中药,偏、单、验方还是适合的。
如何弘扬中医药,解决后继乏人、乏术的问题。我觉得中医院校培养是一条路,但不是唯一的路。恢复五、六十年代提倡的跟师学艺制度。鼓励有志之士自学成才。以补充单一院校培养人才之不足,且切实可行。在政策上给予照顾,具体讲:就是这批人才临床实践经验丰富,理论水平相对偏低,可根据其实际情况进行考核。即从从医年限,临床诊治能力为主,制定考核标准。也应该发给在基层行医的证件。“跟师与自学的政府不准评定职称,不准报考职业中医师。”[1]这其实是把这一大批人才断送了。比如潼关县,个体开业人员大约在一百五十家左右,不包括农村。而发证的仅三、四十家,且多为退休人员。那么这一大批,兢兢业业干了一辈子的个体行医者如何办?进不起大医院的老百姓,如何办?他们其实还是喜爱这些医师的。
上世纪80年代初,也就是父亲过世之后,静心回顾父亲一生。在中医理论上造诣颇深,学验俱丰。在秦、晋、豫周边地区享有盛誉。然留下来的文字验录,则微乎其微。在南头地段医院期间的病例记录,处方全部毁掉了。在家看病的十多年,病人求诊则开一处方,病人带走自己去买药。父亲过世后,现在想找到他的一张亲笔写的处方都很难。沉思再三,下定决心,要把父亲一生的经验,自己的临床心得总结出来。根据自己的喜好,潜心于中医外治法的研究,对熬制膏药情有独钟。研制成功“芥草园贴”系列一十二种。用于内、外、妇、儿各科疑难杂证,疗效满意。受到各级领导的重视和支持。1994年与潼关县医院联合,开设“内病外治专科”。1995年陕西省科委批准成立“陕西芥草园膏药研究所”。1996年研制的“芥草园贴”按保健品通过了陕西省卫生厅组织的专家鉴定。1999年“芥草园贴”荣获第六界杨陵农博会“后稷金像”奖。中药制剂不是一蹴而就,随便开一个处方就能行的。它是中医工作者几十年,甚至几代人经验的总结。是经得起临床反复验证的。比如,尪痹贴治疗风湿性、类风湿性关节炎,历经四年临床观察总结修订而成。“芥草园贴”治疗脊柱病,在临床上已使用了15个年头,曾作过四次修订与改进。现在打算将近十年的病案,总结一万份病例。从中寻找不足,在组方上觅求突破,进一步改善。金蟾贴是1991年我县著名教育家、书法家李导阳先生的夫人,患“腭部混合瘤”,因侵及眼底,不能手术,化疗无效的情况下,求治于我。参阅“中国医药大辞典”载的“蛤蟆膏”原方熬制使用。开始还觉得不错,但随着肿瘤的发展,暂显药力不足。即在此方的基础上加入31味中药制成。该患者巩固治疗一年零七个月。未出现大的痛苦,家属十分满意。此后该药用于外科痈、疽、疔、疮、蜂窝质炎、淋巴结肿大、腮腺炎,效果特佳。1994年,62岁的乳腺癌患者王凤兰,用金蟾贴维持了六年。现通过临床一百多例病例观察,对于肺癌止痛效果特别好。对肝、胃、食管直肠、膀胱、皮肤癌均有较明显的抑制和止痛作用。
中医学,就是经验医学。是数千年来,一代代中医药人在临床中不断总结,反复验证的一门科学,博大精深。一个成功的秘、单、验方,制成一定剂型。用于临床观察,总结,改进到最后定型。往往需要数年,数十年或更长的时间。花费一位中医工作者多年甚至毕生精力。这整个过程应该是中医药科学研究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。中医药要发展,要走向世界的的确确离不开,奋斗在临床中的这些中医工作者的努力。也就是说,中药制剂的研究离不开临床。此类制剂,应该和市场的自治药,有个本质的区别,不能一概而论。
中医制剂多为复方,有它的特殊性,是通过人体试验的结晶。不同于西药化学合成药,不在动物身上试验,就不敢用于人体。然而套用西药动物试验的模式,检测中药制剂,不符合客观事实。1996年,我研制的“芥草园贴”,通过了陕西省卫生厅组织的专家鉴定。从老鼠身上做的数据,我看过了。尽管检测通过了。但是,我认为所做的这些,我在人身上全部总结过了。其数据的准确性,比在老鼠身上检测的数据要精确一百倍。病例观察,是西安交大二附院作的。其报告有效率是94.3%。我觉得很乐观,符合实际。
我认为,中药丸、散、膏、丹剂的检验标准的制定,应以临床观察,分析为主。必须由精通于中药制剂的内行人参与,制定中药不同的检验标准。以膏药为例,北京同仁堂的资料,及中药制剂手册上,所附黄丹用量,是经过几千年在熬制和临床中总结出来的,切实可行。但去年年检时,所出示的黄丹含量,小到熬不成膏药,照这样下去,流传数千年,功效卓著,患者乐于接受的膏药,将要在临床中消失,不过社会是反对的。当人们意识到所定标准的偏颇时,也将是重新修订之日,博大精深的中医药学,永远光芒四射,服务于人类的健康事业。
参考文献 [1]郑伟达 郑伟达谈中医药发展思路 光明中医,2004,19(1)